楼主: 满令美

芭蕾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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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5-2-21 17:26:56 | 显示全部楼层
袁朗轻轻点了点头…

“你去学散打,老师非常支持你。但是,你现在还不能放下芭蕾。” 陈疏用一个眼神制止了袁朗的疑问,接着说道,“你还小,很多事情的意义,你现在还无法完全理解。有些路,一旦选择放弃,就再也回不来了。老师不希望你将来会后悔。”

陈疏停顿了一下,“你可以先转去普通的中学,每周只来我这学习一次,我们不再学习新的内容,只保证你的基本功不退步,这样你就有时间去学散打了。直到有一天,你真正明白,散打才是你内心最渴望的东西。”

陈疏长叹了一口气,“到那时,老师就允许你放弃。”

袁朗默默地点了点头,觉得这是现阶段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既能追求自己喜欢的散打,又不会让妈妈伤心。只是,爸爸妈妈会同意我转学去普通中学吗?

仿佛看穿了袁朗的心思,陈疏说道:“你爸爸妈妈那边,我会去沟通,你不用担心。”

袁朗听完,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先别高兴得太早,今天逃课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说着,陈疏放开了正在帮袁朗放松肌肉的手,指了指旁边的大床,“换腿,加垫子,贴地,我回来之前不许起来。”

袁朗的笑容瞬间凝固,慢吞吞地挪到床边,将腿搭在垫子上。陈疏帮他调整好姿势后,便推门走了出去…

很多年后,袁朗依然不知道,那天陈疏究竟对他的父母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当他的腿被折磨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陈疏终于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个令他精神振奋的好消息,“起来吧,总算是遂了你的愿了!练完腿去冲个澡,出来吃饭。”

轻微的眩晕感让袁朗眼前的陈疏显得格外高大,在傍晚的夕阳余晖下,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傍晚的熏风穿过窗帘,轻轻吹进房间,撩起了少年额前的碎发,也撩动了少年心中那根敏感的心弦。

时间飞逝,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年…

袁朗趴在练功房的镜子前,正在压横叉。每个脚踝下都垫着一个厚厚的垫子,即使陈疏没有帮他压,他的腿也能稳稳地贴在地面上…

“on on”。

陈疏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已经是今天下午第三次了。现在想找陈疏上小课的学生越来越多,陈疏还跟袁朗开玩笑说,“你看,你都不用预约,我这四年每周都给你预留一节课,简直是VVIP待遇啊。”

对于这种VVIP待遇,袁朗表示无语…

“这次又是谁啊?” 袁朗懒洋洋地问道。跟着陈疏学习的这几年,袁朗和陈疏相处得越来越随意。更不用说18岁的袁朗渐渐明白了自己心中那份朦胧的情愫,就更加迫切地想要打破师生之间的屏障。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从来没学过舞蹈,竟然想要考舞院。这个年纪,不好好读书考大学,怎么想起学芭蕾了。” 陈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赞同…

袁朗突然心头一震,想起了最近一直吵着要学芭蕾的杨肆。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已经放下手机的陈疏又重新拿起手机,翻找出那条短信,“好像是叫杨肆。”

袁朗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老师,老师,您一定要收下她,就算不收,也至少要见她一面。”

陈疏一脸不解地看着袁朗,“为什么?你认识她?”

“嗯,小时候我们两家是对门。” 袁朗还是觉得不要告诉老师杨肆是他的死党比较好,“对了,您也见过她的。小时候您给我上小课,有一次她非要跟着来,您还跟她开玩笑,问她要不要学芭蕾。”

陈疏恍然大悟,“是那个小姑娘啊,长得跟个假小子似的。” 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记得她当时特别霸气地拒绝了,说什么芭蕾舞才不是‘爷们儿’干的事儿。她那时候才多大啊,就能说出这样的话。” 陈疏笑着摇了摇头,“话说回来,她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袁朗无奈地说,“这我也不知道,她最近就像着了魔一样,非要学芭蕾,她妈妈都给我打电话抱怨了好几次,想让我帮忙劝劝她,可她就是铁了心。这不,连您都找上了。估计她早就忘了小时候的那件事了。”

陈疏饶有兴致地问道,“我记得这小姑娘的身体比例不错,现在呢?”

袁朗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现在……比例也还可以,就是……稍微有点……”

“稍微是多少?” 陈疏皱起了眉头…

袁朗无奈,“您见了就知道了,正常人,就是跳舞的话肯定算偏胖。”

“好吧,” 陈疏最终还是没有反对,“明天下午,我见她一面。” 说着,拿起手机给杨肆回复。

手机另一端的杨肆还不知道,她的命运,就这样被一个死党和一个儿时的熟人,给安排得明明白白。而她的梦想,也从今天开始,正式起航了…

“现在接着练,20分钟后就可以起来了。”

每一秒钟,都无比难熬。袁朗好像故意折磨我似的,既不给我一块手表让我看着时间,也不跟我聊天帮我分散注意力,就让我一个人,数着呼吸,一分一秒地、全神贯注地,体会着身体的疼痛。

其实我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是想看看,我究竟能为舞蹈付出多少。小时候,袁朗经常跟我讲他们舞校的事情。那时候的孩子,大都既听话、又懂事。老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做得不好要挨罚,做错了事要挨打,像我这种胆大包天、不守规矩的性格,在他们看来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可即便如此,一届又一届的舞蹈学生,最终能出人头地的又有几个?舞蹈有时就是这么残酷。你拿全身心去爱它,到头来才发现它根本不爱你!这些热爱舞蹈的孩子,用自己的血和泪,浇灌着一个未知的未来,而我杨肆,口口声声地说多么热爱芭蕾,却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丝毫不懂得努力…

袁朗一定很看不惯我这种做事风格吧,我在心里默默地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却感觉度日如年。好几次,我都差点忍不住开口询问时间,可是一想到陈疏和袁朗对我的失望和愤怒,想起至今仍然记忆犹新的耳光和藤条,我就硬生生地忍住了。“杨肆,争点气。” 我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加油打气。我不能再让爱我的人失望…

其实胡思乱想并不能减轻身体上的疼痛。但是余光中那个冷冷的背影却能给我力量。人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总能爆发出最大的潜能。趋利避害本来就是动物的本能,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拿着鞭子抽打着你,让你不敢后退,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况且人生中,总有一些事情,比肉体上的疼痛更让人追悔莫及、痛彻心扉。比如说阴差阳错的境遇,和无法实现的梦想…

“起来吧,” 时间终于到了。听到袁朗的声音,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是我等了好久,都不见袁朗上前来帮我,我自己稍微一动,又疼得受不了。我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背影,希望他能明白我的心思,心软一点来帮我一下,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袁朗身前传来,“是想加时间接着练吗?”

我顿时清醒过来。明明刚刚才体验过袁朗在练功时的冷酷无情,为什么还要去自讨没趣呢?

是啊,那个最疼我的陈疏老师已经被我气走了,现在身边可不就只剩下这个最最心硬的师兄了吗?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鼓起勇气准备收回双腿,可是刚一动,就感觉原本光滑的关节面仿佛长满了锯齿一般,一下一下地摩擦着我的骨肉,让我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我努力做心理建设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的头顶上方…

“杨肆,你给我听好了,像这种程度的疼痛,将会伴随你今后人生的每一天。新撕开的腿会痛,歇一晚上肌肉愈合,第二天重新撕开,只会更痛。更不用说每个舞者都难以避免的受伤,小到肌肉拉伤,大到骨裂骨折。这就是你今后的生活,如影随形,无穷无尽。”

他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不知怎么,我竟然从这个简单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一丝怜惜。

“而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能够帮助你。你的痛苦,没有人能够分担,你只能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悲伤地……” 说道这里,袁朗的声音竟然带了一丝颤抖…

我努力抬起头,看着袁朗那双从我3岁起就无比熟悉的双眼。深褐色的瞳孔,此时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就像是带着光晕的月亮,淡淡的,却能勾起人无限的忧伤…

袁朗是在心疼我啊。想到这里,我的鼻子顿时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

“所以,我要你想清楚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如果是,我要你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向我证明,你能、并且愿意,接受你作为舞者的宿命。” 陈疏的眼神,如同那静静的月光一般,不强烈,不张扬,却直直地照进我的内心深处…

我与那道目光静静对视,想要从中读出些什么,却再也找不到刚刚那一闪而过的雾气。

我没有回答,而是努力回忆着昨天袁朗把我拉起来时的力度,深吸一口气,双脚用力蹬向墙壁,一鼓作气地把腿合拢收回,并忍受着让人牙齿打颤的疼痛,迅速且漂亮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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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5-2-21 17:27:1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扶着把杆与袁朗静静对视,眼眶中因为刚刚的练习而隐隐作痛,但我依然目光坚定,透露出不可动摇的决心。

袁朗突然靠近,给了我一个安慰的拥抱。他身上熟悉的淡淡清香让我感到一丝温暖。我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感受着他的鼓励和支持,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仿佛完成了一项壮举,一种莫名的感动让我几乎落泪,而我,只是下定决心要好好练舞,仅此而已。

我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袁朗,不必担心我,这是我的选择。我只是后悔,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自己对舞蹈如此热爱!我想要付出一切,去雕琢我的身体,让它不再受限,获得真正的自由!”

袁朗惊讶地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这番话出自我的口中。

我故作轻松地模仿着袁朗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语气说道:“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你身后的小女孩了。”试图掩饰内心深处的一丝不自在。

沉默了片刻,袁朗终于开口:“好,我帮你,一起雕琢,直至它获得你想要的自由。”他的眼神坚定而清澈。

我知道,袁朗要认真了。

接下来的训练中,我无数次听到袁朗严厉的指正。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从扶把杆的手势到呼吸的方式,从站姿到踢腿的高度,稍有不慎,就会迎来毫不留情的批评和更加严格的训练。结束时,我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训练的痕迹,但我咬紧牙关,不敢喊一声疼。我提醒自己,决不能忘记最初的决心。

“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尽全力,你也要严格要求自己,否则,我会用我的方式帮助你做到。”袁朗看着我,语气冰冷,仿佛那些训练的痕迹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现在,下竖叉。”

我看着袁朗,正准备开始,却见他拿来两个软垫,让我分别垫在前脚踝和后腿膝盖下方。

我心中暗暗叫苦,却不敢反抗,只能乖乖照做,将腿放在垫子上,右腿在前,左腿在后,慢慢向下压。

然而,当我下到一定程度时,才明白袁朗的用意。前脚的垫子减少了与地面的摩擦,让我更容易下压,而后膝盖的垫子则最大程度地保护了我因为柔韧度不足而承受过多压力的膝盖。

我继续下压,直到胯部离地还有一个半拳头的距离,就再也无法寸进。我双手撑地,努力缓解着胯部的压力。从小练习羽毛球的我,前腿韧带还算不错,但后腿胯部却成了我的软肋。每当遇到开胯的练习,我都会感到恐惧和无助,那种疼痛让我难以忍受。

袁朗看不下去,走上前来,帮我调整姿势。

“记住,压右腿的时候,身体可以向左倾斜,但绝不能向右歪,虽然那样会舒服一些,但会留下严重的后患。”他一边说着,一边帮我调整身体和胯部的位置,然后说道:“我来帮你,忍着点。”话音刚落,他的脚就踩在了我迟迟不敢继续下压的后胯上。

“咔”的一声,我的胯部随着他的踩压发出一声轻响。

我顿时惊慌失措,从小到大对开胯的恐惧让我以为自己的骨头断了。我本能地开始挣扎,将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姿势完全打乱。

“等等,等等,袁朗!”我语无伦次地喊着。

袁朗没有为难我,放开了脚。我立刻活动了一下胯部,发现并没有受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尴尬地看着袁朗,不知该如何解释。

袁朗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现在放心了?”

我羞愧地低下头,无言以对。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严厉无比。

我红着脸抬起头,听到他冷冷地说道:“第一次,我不跟你计较,如果下次再这样乱动,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害怕。老师对你真是太宠爱了!”

我从未见过袁朗如此严厉的一面,吓得脸色苍白。

看到我的样子,袁朗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小肆儿,你自己也清楚,你的胯有多差,想要真正压开,以后还要吃很多苦。但我真正想说的是,别人帮你压腿的时候乱动非常危险!如果我没有控制好力度,你的腿就废了!你觉得不对劲,可以随时告诉我,但不许乱动,听明白了吗?!”袁朗的声音在练功房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我低着头答应道。毕竟不是从小学习舞蹈,遇到事情容易大惊小怪,也不懂规矩,今天还让袁朗担心了。也许让袁朗帮我训练一段时间也好,至少这些问题出现在他面前,总比出现在老师面前要好。

“茄子怎么做?”袁朗站在厨房里,看着我,笑着问道。

“鱼香茄子或者红烧茄子都可以。”我兴奋地回答。

袁朗皱起眉头:“你不是要向陈疏报备饮食吗?”

我挥了挥拳头,抗议道:“你知道我不爱吃茄子,既然买了,袁大厨就看着办吧,别做成茄子味就行。”

看着袁朗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我坐在吧台旁,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从袁教授夫妇去了国外,这栋房子就只剩下袁朗一个人。在无数个与母亲发生争执的午后和周末,袁朗用精心准备的饭菜,温暖着我青春期敏感脆弱的心灵。也是在这里,我亲眼目睹了袁朗接受严格的训练,也无意中发现了芭蕾的魅力。

记忆中,上周我也是这样坐在吧台旁,看着他为我忙碌。

看着袁朗因为我的话而挑起眉毛,做出和当年威胁我“不好好学习就揍你”时一模一样的表情,我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确定,无论在练功房里对我多么严厉,生活中的袁朗,依然是那个把我放在心尖上疼爱的死党。

我清了清嗓子,掩饰着眼中的湿润,故作轻松地说道:“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的食物就是没有豆腐味的豆腐,没有茄子味的茄子,以及口感绵软味道寡淡的水果。”

袁朗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说道:“小肆儿,你可真难伺候。”

“噗……”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脑海中浮现出最近热播的一部宫斗剧里,某位妃子常说的台词“贱人就是矫情”。

袁朗被我莫名其妙的笑声弄得不知所措,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再加上他手里拿着菜刀和茄子的滑稽造型,让我更加忍俊不禁。我笑得越来越厉害,眼泪都流了出来,最后连袁朗也被我逗笑了。我们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大笑,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任何一件小事都能让我们开心很久。

这场痛快的大笑,驱散了我心中最后一丝顾虑和压力。我终于可以确定,我还是我,袁朗还是袁朗,我们之间的关系,一如既往。

我性格开朗,但内心深处依然敏感细腻。我喜欢稳定,讨厌变化,这也是当初陈疏让袁朗帮我训练时我反应如此激烈的原因。我不喜欢复杂的关系,袁朗既是我的师兄,又是我的死党,我无法想象该如何处理这种微妙的关系。

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身边的女同学们都开始偷偷摸摸地谈恋爱。而我,每天和袁朗朝夕相处,却从未对他产生过那方面的想法。也许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太过熟悉,失去了神秘感;也许是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从来就不相信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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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5-2-21 17:27:35 | 显示全部楼层
从小到大,我目睹着父母之间冰冷的相处模式。父亲是飞行员,常年在外,母亲性格淡漠,家中总是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气息。近年来,父亲退休回家,但多年来形成的隔阂和冷漠,早已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难以弥补。

袁朗陪伴我走过了童年和青春期,像家人一样给我温暖和支持。他见证了我的脆弱和成长,也填补了我情感上的缺失。他对我来说,是如此珍贵的存在,我绝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去冒险破坏这份感情。

我们终于平复了情绪,袁朗指了指我身上的痕迹:“先去洗个澡,然后我帮你处理一下。”

我顺从地走进客房浴室。

洗完澡,我披着浴巾走出来,袁朗已经等候在房间里。我乖乖地趴在床上,拉下浴巾,微凉的空气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即使与袁朗如此熟悉,我的脸颊还是忍不住泛起红晕。

热水浸泡后,肩背和大臂上的训练痕迹更加明显,触目惊心。身后的袁朗沉默不语,让我感到不安。

突然,我感到指尖传来一阵温热,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声音:“小肆儿,你怪我吗?”

我惊讶地抬起头,听到他继续说道:“明知道这条路如此艰辛,却还是让你走上这条路,明明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爱,却不得不狠下心来对你严格要求……”

我的鼻子一酸,轻声说道:“师兄,别说了,我知道,你比我更心疼。”

我感觉到身后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真的长大了,小肆儿。”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但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意。

晚餐是袁朗精心准备的,清淡爽口,营养均衡。

“快来吃饭吧,”袁朗招呼我坐下,“吃完饭还要继续训练。”

“尝尝茄子,保证吃不出茄子味。”

我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说到做到。”

我知道,袁朗对我的好,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他知道我不喜欢葱姜,所以厨房里从来不会出现它们的身影;他知道我喜欢火龙果,冰箱里永远为我准备了新鲜的;他知道我喜欢榴莲的味道,即使他自己难以忍受,也依然为我在冰箱里腾出一个抽屉……这些年来,他一直默默地关心着我,照顾着我。

晚饭后,我走进袁朗家的练功房。这间练功房是袁朗刚搬来时特意要求建造的,专业的设施和古典的氛围,充满了艺术气息。虽然他现在主攻散打,但这间练功房依然保留着最初的优雅。

简单热身后,我开始练习下午刚刚压开的竖叉。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我主动找来三个垫子,垫在腿下,希望能减轻一些痛苦。

然而,身体的记忆是诚实的,疼痛并没有因为我的心理暗示而减轻半分。当我再次感受到那种撕裂般的痛楚时,才明白有些痛苦是无法逃避的。

我对着镜子深呼吸,挺直腰背,绷紧脚尖,努力完成最后的动作。

“手拿起来!”袁朗严厉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迟疑着,不敢将支撑在地上的双手抬起,但他的气场太过强大,我只能战战兢兢地慢慢直起身子,将双手放在前腿膝盖上。

果不其然,失去了双手的支撑,我的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缓缓下沉,后腿的疼痛也随之加剧。我咬牙坚持着,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发出求饶的声音。

“袁朗……袁朗……”

“疼……”

“再坚持三分钟。”他的声音依然冰冷,没有丝毫心软,我的汗水和哀求,他都视而不见,反而更加用力地踩住我的后胯,让我无法逃避。

“啊……”

突如其来的剧痛击溃了我最后的防线,我带着哭腔哀求道:“袁朗,我真的受不了了……求求你……放开我吧……”

我的哭声在练功房里回荡,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怜。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我不是不坚强,只是这疼痛太过剧烈,轻易就粉碎了我所有的意志。

“三分钟。”袁朗强忍着心疼,语气却更加严厉,“你想加时吗?”

听到“三分钟”,我哭得更厉害了,拼命忍住泪水,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师兄……师兄……疼……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好疼……”

我知道,在练功房里向袁朗求饶是没用的,但我还是忍不住哭得像个孩子,明明是自己做错了,却还在这里哭闹,真是太丢人了。

我的哭声让袁朗的心揪成一团,但他依然故作冷漠地说道:“不想训练到明天早上就给我忍住!”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这就是你跟师兄学习的态度吗?”陈疏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我和袁朗都被吓了一跳。

看到去而复返的陈疏,我惊慌失措,不顾腿上的疼痛,慌忙放下高举的双手,胡乱地擦拭着眼泪。

然而,我的动作还没完成,就听到陈疏冷冷的声音:“谁让你把手放下的?”

我的眼泪再次涌出,心中充满了委屈,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为什么连这点小小的自尊都不肯给我?

我放下擦拭眼泪的手,重新举过头顶。袁朗依然踩在我的腿上,透过模糊的泪眼,我看到镜子中陈疏严厉的表情。

“袁朗,你跟我出来。你,继续保持,不许起来。”

我仿佛得到了赦免,腿上的压力减轻了一些,我悬空着胯部,看着他们走出练功房,留下我一个人独自承受着疼痛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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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5-2-21 17:28:50 | 显示全部楼层
出了练功房,刚把门关上,袁朗就从后面靠近陈疏,想搂住他。陈疏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吓了一跳,这些年来,袁朗在自己面前越来越不似从前那般拘谨了。本以为是不做自己的学生以后,自己训斥他少了,他才敢如此,可是随着袁朗这些举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揣着同样心思的自己怎么能察觉不出来?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从那么小的孩子,细心教导,到如今这般挺拔,本以为自己的那点心思可以永远深埋心底,只要看着他成家立业、幸福安乐就好,没想到这孩子也……陈疏倒不是怕袁朗发觉,论心思缜密,十个袁朗也比不过他,只是头痛,袁朗变成这个样子,将来可如何跟袁教授一家交代!听着袁朗在他耳边低声说着“怎么提前回来也不说一声……”,陈疏的心里不禁涌起一阵烦躁。

陈疏轻轻推开了袁朗,沉声道“跟我来”,便头也不回地上楼。袁朗忐忑不安地跟着陈疏走进那个让他心慌的房间,刚一踏进来就不自觉地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这简直就成了条件反射。自从爸妈去了美国之后,陈疏就在爸妈的委托之下成了自己的监护人,甚至跟自己的教练李奇都成了朋友。平常训练时偷个小懒,犯点小错,教练懒得管就睁只眼闭只眼,可自从认识了陈疏,突然意识到所有的“懒得管”实际上都“有人管”。于是事无巨细,定时定期向陈疏汇报。导致自己每每犯事儿,都会被陈疏狠狠说教一番。

其实一进这个房间,陈疏就冷静下来了。教育孩子,是对教育者清醒头脑的考验。教育孩子的目的,永远是为了让他记住教训,而绝非发泄自己的情绪。陈疏走到自己惯常的位置坐下,才对袁朗道:“愣着干什么,过来坐。”。

袁朗怔住了—在这个房间里,自己总是站着或者跪着,还从来没有坐下的机会。

看到袁朗的表情,陈疏不禁一阵心软。自己甫一回来,一句温情的话都没说,就把他拉到这个房间,好像要惩罚他似的。袁朗却二话不说,这一副任由自己的样子,无端的让人心疼。

“过来坐吧,”陈疏见他没动,放柔了声音,“我没有要罚你的意思。”

陈疏确实没有要罚他的意思。把谈话地点选在这里,只是为了拉开与袁朗的距离。亲密接触能够迅速拉近感情,这一点,教育学出身的陈疏再清楚不过了。

袁朗这才过去规规矩矩地坐了。

“叫你上来,没别的事,就是问问你们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看着袁朗坐得笔直的样子,陈疏既心疼又欣慰。每次进这个房间,袁朗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每每在这里接受严厉的教导,这孩子,心里是怕他的吧。陈疏尽可能得放松语气,好让他不这么紧张。“你跟小肆儿说了什么,怎么她见了我还是一副怕我的样子?”。

对于自作主张告诉杨肆老师不一定还要她的事,袁朗表示很心虚。陈疏根本就没说过那样的话!本来,自己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激励小肆儿,可从她刚刚在练功房又哭又闹看来,效果也不是特别的好。

袁朗只得如实交代:“下午完成了自主度外开和被动度竖叉,您来的时候,我给她后跨多加了一个垫子。还有……我骗她说……说您有可能不要她……”。

袁朗边说,边抬头偷看陈疏。只见陈疏面无表情,让袁朗的心里越发没底儿。房间再次陷入了寂静,袁朗觉得房间里的空气都要凝固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听陈疏淡淡道:“你好大的胆子!”

袁朗慌得立马站起来,“老师……我……”还没等袁朗说完,就被陈疏一个手势打断,“什么也别说,看来你现在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然后扔下一句“就在这站着吧”,便夺门而出。

自从袁朗跟着老师出了练功房,我就自暴自弃般地把手放下来。不敢起来,索性拿手撑着地,借此分散身体的重量。撑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好没意思。眼泪早已风干在脸上,想起刚刚的哭闹,不禁觉得好无稽。自己这般阴奉阳违是做给谁看呢?自己吃了苦,难道功会长到别人身上不成?

当初是怎么下定决心学舞来着?是了,那天晚上,百无聊赖,在家里看电影。典型的好莱坞剧情片,剧情什么早记不清了,只有女主被工作的电视台解雇之后女主的妈对她说的话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你有梦想,这很好。12岁的时候谈梦想,很可爱;14岁的时候谈梦想,也算是鼓舞人心;18岁还谈梦想,简直是丢人!就是这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让我终于下定决心。因为我不想18岁的时候,因为18岁时的懦弱,而活在悔恨之中。

我重新把撑着地的手放回膝盖上,身体的重量,给我的胯带来了撕裂般的痛楚。还没坚持两秒钟,我又忍不住又把手撑回了地面。撑了一会儿,又十分看不起自己,复又把双手压在膝盖上,可是几秒钟后又忍不了痛,只得再次把手撑在地上。如此反反复复,看着僵硬的关节,不禁有些泄气。我赌气般地拿手砸在自己的腿上,殊不知刚刚这几幕全数落在了陈疏的眼睛里。我正在跟自己生气,突然一个大耳麦带到了我的头上,里面播的是堂吉诃德最后一幕的大双人舞的音乐。我脑海马上中浮现出了ktr和slo在婚礼上共舞的场面。Ktr和slo历经千辛万苦,终成眷属。Ktr手持折扇,舞步轻摇,极尽炫技之能事。我不禁把自己想成了Ktr,仿佛那个灵动的身影就是我自己。我随意支配着我的身体,它是那么灵活,那么自由,却又那么服从指挥。我舞步飞扬,火红的裙裾就要点燃全场。

突然一阵剧痛从胯间传来,陈疏抓住了我的手,放到了我的膝盖上,同时,用膝盖压上了我悬空的胯。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失声尖叫,却被陈疏的眼神安抚下来。

“我知道你疼,忍一忍。”陈疏温柔低沉的声线,穿过耳麦,传到我耳中。膝盖上的动作却不停。我被这疼痛折磨的眼泪直流,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陈疏继续用力,我终于忍不住想向一边歪去。耳麦中突然传来这段大双人舞尾声的音乐。激昂的快板,轻而易举地将全场的气氛推向高/潮。就是这段音乐中,Ktr要做圈高难度的挥鞭转。一个外行看来轻松无比的挥鞭转,舞者需要付出多少汗水才能达到完美?想到这里,我突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了。每个舞者都是这么来的,都有一段在练功房里挥洒汗水的日子。既然别人能做到,那我也能做到。我咬牙坚持着,努力稳住上身,甚至反手抓住了陈疏的衣服来保持平衡。

“很好,注意别歪,别怕,深呼吸,放松……别只想着痛,我不会伤害你,想想将来在台上的那一刻,就心甘情愿了的……”陈疏继续在我耳边安抚,终于发力,将我的关节压到了地面。

“不错,再坚持1分钟,我就让你起来。”陈疏并没有从我身上起来,并用空闲的双手帮我摆正身体、保持平衡。

我眼泪一直在流,心里却没有丝毫委屈。耳麦里的尾声已经结束,因为是原声的soundtrack,所以,连谢幕的掌声都没有剪掉。耳边充盈着观众们如潮的掌声和呼喊,让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我的未来,如此真实。

陈疏适时拿掉了我的耳麦,“很好,调整呼吸,不要呼吸地这么急促,再把腿向前后延伸……”陈疏像是哄幼儿园的孩子一样的方式,让我鼻尖酸酸的。原来陈疏在练功房里也不总是那么严肃。我听话地继续放松,想象双腿正在向远方无限延伸,这一个肉眼难以察觉的小小动作却让我更疼了。但是陈疏说的没错儿,一想到将来在台上的那一刻,真的就心甘情愿了的……

芭蕾对我是什么呢?依稀记得小时候,看袁朗练功的样子。小小的一个人,被老师指导着练习各种动作,不由心下疑惑,一个男孩子,练这个,不觉得别扭吗?到后来,真正看了一些舞剧之后才发现,再没有什么比芭蕾更能体现人的力量与优雅了。然后就着了迷似的,四处收集芭蕾的录像、图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能满足于做一个单纯的“看客”,而是迫切得想投入其中,切身体会作为一名舞者的苦乐。家里的反对,让我着实过了一段难熬的日子,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难的事了。后来,天何怜我,竟让我遇到了陈疏。

躺在床上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却怎么也睡不着。练习后的酸痛,让失眠的分分秒秒都更加难熬。想起之前忘记在哪看到的句子,“疼痛像一件贴身睡衣”,现在想来,真是贴切至极。胡思乱想着练舞来的点点滴滴,快到午夜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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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5-2-21 17:29:06 | 显示全部楼层
沉沉的夜,如漆如墨般笼罩大地。窗外虫鸣点点,衬得这夜愈发寥落寂静。房间内的两人,一站一坐,站着的那个身影挺拔,坐着的那个气定神闲。没有人出声。后半夜凉凉的风顺着窗沿儿渡过来,却冲淡不了空气中隐隐透着的一丝微妙。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陈疏淡淡开口:“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袁朗在这儿站了一个晚上,脑海中思绪万千,自己做的事儿也一件件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现在他虽然人还在这人老老实实地站着,实则心急如焚。杨肆怎么样了,陈疏不说,他也不敢问,再加上老师下午的时候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走了,也不知道现在心情如何了。这满腔的话,就像是那蛰伏已久的火山,经过这几个钟头的酝酿,终于等到陈疏发问,就要迫不及待地倾泻而出。

“老师,我错了。我不该骗杨肆说您可能不要她。可我真心替她着急!她能得到您的指导,她不知道,我却知道,有多么不容易!看她那天说的话,竟是丝毫不知珍惜!可是即使她不说,我也知道她有多么喜爱芭蕾,我不能由着她在这么自由散漫下去,于是想了这个法子来激励她……”

“想不到想了一个晚上,竟全是振振有词。”陈疏起身慢慢地合上窗,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却让袁朗没来由地一抖。

陈疏重回坐下,“继续”。

袁朗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来。本来这番话,就是再而衰三而竭,被陈疏这一打断,全没有了一开始的一吐为快。

陈疏看着袁朗的样子,不喜欢,很不喜欢!原先多么意气风发的少年,怎么现在……自己何尝不知道,袁朗这全是为了让自己宽心。可惜……袁朗对自己,不应该如此小心翼翼!好好的一个孩子,变成现在这样,自己真的难辞其咎。可是看着大男孩儿的神色,自己又完全硬不下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先冷他一阵子吧。这个年纪的孩子,做什么都是一阵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况且他也要准备青少年武术锦标赛,现下只能寄希望与李奇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样想来,陈疏倒也没继续为难他。本来嘛,作为师兄,鼓励师妹训练,也无可厚非。只是自己通过家访对杨肆的家庭情况也有了一些了解。阅人无数的自己,怎么可能看不出杨肆的母亲在谈到杨肆时眼中冰冷的温度,根本就不像一个母亲。怪不得杨肆性格如此。想必是经历了很多事之后不得不封闭自己罢了。像这种孩子,最难交付真心。自己好不容易和她亲近了一些,怕就怕袁朗一个谎言,让她又退回了自己的世界。好在杨肆心智还算坚强,自己安抚的也及时,不然,还得费双倍的功夫。

“跟我出来。”陈疏领着袁朗到楼下厨房,也不理他,径自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杯子,调入温水,再加了一片新切得柠檬,递给袁朗。

袁朗双手接过,小口地喝着。站了几个钟头,滴水未进,袁朗倒是真的渴了。

陈疏看袁朗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才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杨肆。可是你们既然从小认识,就应该知道,她有多么缺乏安全感。好不容易对她来说重要的人,结果又被告知有可能会离开,你这是在她心里扎针呢。”。

袁朗一听陈疏的剖白,也愣住了。陈疏向来惜字如金,极少像现在这样把话说明白。知道老师也是极疼杨肆的,袁朗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老师……您不知道,小肆儿这些年过得有多苦,每天……,十几岁的孩子,根本没有一点朝气。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为之追求的目标,我万万不想她再失去了。您不知道,伯父常年不在家,伯母待她根本没有半点温情,每年的生日,小肆儿都跑到我这儿来哭……”袁朗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自己还是个孩子,心里却藏了这这么多事。看着眼前纤瘦颀长的少年,陈疏心里又是涌起一阵心疼。鬼使神差般得,竟忘了之前的想法,轻轻抚摸着少年的头发,温言开导道:“记得以后做事,要思前想后,不要再这么冲动。好心办坏事,最要不得。”

“是。”袁朗答应得乖巧。

少年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地想……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陈疏像是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和袁朗,绝对不能再见面了。

陈疏深吸一口气,终于狠心说道:“李奇教练从明天开始会给你封闭训练,你以后就不用插手杨肆的训练了,在你比赛之前,不要让我再在练功房看到你,我给你的每周的小课也停掉,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得呆在家里训练!”。

“老师?!”袁朗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疏。刚刚还细语劝导的陈疏为何突然声色俱厉。封闭训练?开什么玩笑?自己这种比赛也参加了多回,哪里用得着这样小题大做。

陈疏看着袁朗的神情,差点就心软。袁朗的眼神,让陈疏忍不住地想……发觉自己竟然对这个孩子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陈疏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陈疏缓了一口气,终是强忍心疼,吐出讥讽的话。“怎么?现在又不想学散打了,又要回来吗?”。

袁朗被陈疏的语气惊呆了。陈疏永远都是要么温文尔雅,要么雷霆震怒,想现在这样,不阴不阳地说话,竟是头一回。

“不是……”袁朗嗫嚅道。

“那你就乖乖听我的安排!要么老老实实心无旁骛地跟着李奇学散打,要么就弃权比赛回来!”一句话,像是耗费了陈疏全部的精力。

听着陈疏专断的吩咐,袁朗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结了冰,让他在这个盛夏的夜晚浑身发抖。之前读诗,读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还暗笑作者矫情,如今终于明白作者的情怀,代价却是痛彻心扉!袁朗终于明白,陈疏是不想再看到我啊!。

袁朗终于爆发,却顾忌楼上睡觉的杨肆,只低声咬牙切齿:“好!好!我封闭训练就是!决不出门碍你的眼!”扔下这一句,头也不回地上了楼。留下陈疏一个人,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

第二天一早,简单的用过早饭,我便随着陈疏出了袁朗的家门。袁朗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我心下生疑,听陈疏面色不豫地简单解释为晨练未归。我这个人,惯会察言观色,不难猜到他们师徒可能发生了些不愉快,可即便再担心,但是言行的分寸却是有的,陈疏的事还轮不到我发问,只能强自按捺,准备于独处时再给袁朗电话详谈。

陈疏开车把我送到家,嘱咐我下午的课不要忘,便匆匆忙忙地走了。打开家门,爸妈两人正在餐厅用餐。袁杨两家是世交,何况我在袁家过夜也不是一回两回,是以见我归来,两人脸上也没有什么惊讶。我简单得打了招呼,便跑到自己卧室,掏出手机就给袁朗打电话。手机响了、声,袁朗终于接了起来。听声音,倒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我总觉得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不自然—即便是封闭训练,也不至于连面都不让见吧。我终是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跟老师有关,话刚出口,便被那边强行喝止。严令我不该管的事不要管,只嘱咐我好好练功,不许懈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我也只能应是。挂断电话,只觉得大家都把我当小孩子,无趣得紧。气馁之下,狠狠地砸了枕头,方才解气。

突然想到今早还没有晨练,便急急忙忙地换了衣服,临出门,看看外面的天光,早已不是清晨而是白天,倒也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去蹭别人的操场,只能回头取了俱乐部的会员卡,上跑步机跑完今天的体能训练。

跑完步,又跟着上了一堂大家一起跳的Zum。跟着教练开心地扭腰甩臀、挥臂踢腿,倒也不亦乐乎。只是心里还挂念着袁朗,做什么也无法使上十分的气力。

下午照例去榆子舞苑上课,期间又因为走神被陈疏狠狠地罚了一顿,累得我下楼梯的时候都差点滚下去。当天晚上就接到了袁朗的电话,劈头盖脸一顿骂,连安抚带威胁,直到我连连保证再不走神才放过我可怜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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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5-2-21 17:29:24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有一个月就开学,我也要升高二了。陈疏加紧了对我的训练,一日严厉过一日。之前开胯压叉就觉得是世界末日,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入门训练罢了。

我的脚背缺乏弧度,半脚尖站立时总是摇摇晃晃。每每遇到需要踮脚的动作,我都仿佛站在狂风骤雨中,摇摆不定。一日,我终于忍不住,强烈要求陈疏帮我矫正脚背。陈疏听罢,眉梢一挑,“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呢。” 顿时我心中万马奔腾……您老人家什么时候说过我可以自己制定训练计划了?

真正开始压脚背,才知道那是何等的痛苦。陈疏让我坐在地上,双腿并拢,膝盖伸直,然后一双大手,从我的脚背开始用力,像是抚平一张顽固的纸张,从脚背一直按压到脚尖,然后用脚踩着固定住,再压另一只。陈疏的脚一施力,我就像被电流击中一般,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几乎要将屋顶掀翻。压脚背不像其他训练,撕腿压胯的时候不想练了可以绷着,而脚背则根本无法与之抗衡。看着我平常坚硬无比的脚背竟然被陈疏踩到贴近地面,一时间我分不清是皮肤的灼痛、肌肉的酸痛还是骨骼的深处传来的痛楚,竟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抬手就去推陈疏的脚。

感受到我的动作,陈疏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脚却还是稳稳地踩着我的脚背。

我怯怯地抬头瞄了一眼陈疏,心下十分懊恼。自己真是昏了头,竟敢在练功的时候如此胆大妄为。却发现陈疏也静静地看着我,一双眼睛平静无波,没有丝毫的愤怒或惊讶。仿佛那高高在上的神佛,无论世人经受多少苦痛或者欢乐,他俯瞰众生时都是那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这种洞悉一切的眼神让我瞬间明白,真正让我痛苦的,不是陈疏,而是我自己!陈疏给予我的,无论是疼痛还是喜悦,都是我当初渴望得到的。既然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无论是荆棘密布,还是刀山火海,都要咬牙走下去。我默默地把手放下来,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不再反抗。

两只脚都压完,陈疏松开的一瞬间,我感觉一阵晕眩,几乎要昏厥过去。血液回流的疼痛像是电流一般,沿着我的神经在我的体内横冲直撞,让我忍不住倒吸冷气。陈疏等我缓过劲来,才让我用半脚尖沿着练功房走一圈,放松并恢复。

训练结束,陈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我也做出收拾东西的样子,可是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今天下午训练时的失态,陈疏虽然什么都没说,我却更加忐忑不安。不是有句话说,“比死更可怕的事是什么?是等待死亡”。我此刻的心情,就如同等待审判的犯人,恨不得行刑官赶紧给我个痛快。我终于下定决心,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陈疏旁边,轻声唤道:“老师。”

陈疏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鼓起勇气,看着陈疏的眼睛说道:“我不该在练功的时候乱发脾气……” 话一出口,声音就越来越低,到最后“请您惩罚我吧”这几个字,连我自己都听不大清楚。我的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低了下去,脸也红得不像话,从镜子里看自己,活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你既然知道错了,我还罚你做什么?” 我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陈疏,却被他半开玩笑半是命令地赶出了练功房,还不忘嘱咐道:“路上小心,回家后记得好好泡个热水澡。”

陈疏的行事越发让我捉摸不透,我这个自诩了解他的人,却越来越看不透他的心思。你以为他会很在意的事情,他偏偏云淡风轻;你以为无足轻重的小事,他反而会认真对待,反复打磨。

有一次我跟长卿一起上课,她在旁边练习控腿,我被绑在凳子上压腿。第一次压腿的时候,那种酸痛的感觉让我坐立难安,恨不得把木头凳子都扣下一块来攥在手心里。突然加大了训练量,我的腿控制不住地颤抖,弄得我又疼又尴尬。突然头顶上方传来一句严厉的呵斥:“别动!连自己身体都控制不了还跳什么舞!” 我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羞愤至极。接着又听到陈疏换了一种语气说道:“抖是正常现象,抖说明你的肌肉在生长。”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的呵斥是冲着长卿去的,我自己完全是自作多情。

不过你要是觉得那是陈疏变温柔了,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他是根据每个人的情况调整教学方法,教小孩子有教小孩子的方法,教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又有另一套方法。回想我刚入门的时候,耍小孩子脾气被罚的那么惨,事后他才告诉我原因:你要是把自己当小孩子,我就只能把你当小孩子教训。

练习软开度的时候,陈疏也没有了刚开始的冷言冷语,而是耐心地开导,仿佛我受了天大的委屈。只不过,无论他再怎么温言软语,下手的力度却丝毫不减,这个老狐狸!

眼看着暑假还剩不到半个月,陈疏除了在我的软开度上下功夫外,技术动作却没再教我新的。我整日对着那群在北舞附中一年级的示例课录像里穿着练功服的小朋友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简单的训练,把自己淹没在这些初级的把杆和地面动作里,终于明白了“知耻而后勇”的含义。

我在陈疏的指导下进步神速,很快横叉竖叉都能轻松达到要求。“轻松”就是感觉不到疼痛,从撕心裂肺到“轻松”,这个过程可真心不容易。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发问,为什么不教我新的动作,比如控腿什么的。陈疏的回答则直接戳中了我的痛点(估计也会戳中很多女孩子的痛点)。他说:你的腿不够纤细。控腿主要锻炼的是腿部肌肉,你想让你的腿变得像运动员一样吗?等你瘦下来之后我才会教你这些动作。

我欲哭无泪。您老人家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怪不得他连其他运动都不让我多做,原来是怕我长肌肉!

于是减肥终于提上了议事日程。虽然我从练舞第一天就开始按陈疏的要求严格控制饮食,体重也减轻了不少,可惜我的大腿还是比较粗壮—从小的羽毛球训练给了我一般女生没有的好体力和爆发力,但也给了我每次照镜子都痛不欲生的发达肌肉。我被陈疏刺激了,一下课就冲向最近的商场,购买了许多护肤品。每天晚上洗完澡,纤体霜、纤体精华、纤体按摩板统统往自己身上招呼;练功的时候减肥裤、保鲜膜齐上阵,最后连陈疏都抱怨这布料摩擦的声音吵得他头疼。我心里却乐开了花!我更加严格地控制饮食,恨不得数着食物的热量,每天经过一下午的训练,晚上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终于,两个月之后,我拥有了一双可以自信地站在陈疏面前的腿。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终于要开学了。我也度过了这一生最充实美好的一个暑假。当然,要是能更多地见到袁朗,就更完美了。但是袁朗严令禁止我去打扰他封闭训练,所以只能作罢。我跟陈疏师徒两个则是更加默契。虽然每次练习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发出声音,可是陈疏习惯了,我也习惯了。他已经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我的意思是,陈疏的承受力越来越让我佩服了。

开学第一天,校园里惯例的一片混乱。新高二的学生们都聚在教学楼前的公告栏处看自己的分班情况。昨天晚上,在教育局工作的蔡伯父打电话到家里来,提前告诉了我的班级和任课老师的情况—班主任和任课老师都是带过十几年毕业班的,教学经验丰富,桃李满天下。

蔡伯父大名蔡清澜,是我爷爷之前的学生。爷爷老来得子,在我爸爸出生之前的那些年,老爷子都是把蔡伯伯当做亲儿子一样看待。我知道,这次分班,蔡伯伯一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对于理科生来说,一个好的老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暑假时我还纠结过要不要麻烦蔡伯父帮我挑一个好班,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说到底,蔡伯父与我这一辈儿已经没什么来往,人家愿意帮忙,那是尊师重道,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不愿意帮忙,那也是人之常情。想不到,蔡伯伯不声不响就把事情办了,还办得这么妥帖。我挂下电话,心中感慨万千。其实蔡伯伯每个学期开学之前都会给我打电话,这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他总是鼓励我,劝导我,字字句句都包含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和期盼,我不能说自己不感动。只是人与人之间总归是有亲疏远近之分的,哪有什么人情是可以依靠一辈子的呢?我又想到直到如今,我们家依然要依靠爷爷那辈人留下来的人脉关系,我对我那个不靠谱的父亲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我正准备挤进人群去看看我的班里有没有认识的同学,就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一听那清脆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是池墨。

“杨肆!”她笑嘻嘻地跑到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你和那个没良心的家伙,一个暑假都不跟我联系,原来是躲起来减肥了。”说着又伸手来戳我的脸,“快说,用了什么好方法,不说我可要严刑逼供啦!”

看着她弯弯的眼睛,我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我把像八爪鱼一样挂在我身上的她拎下来,“你跟个小鸡仔似的,就算我有好方法也不能告诉你。” 心想我的减肥方法,就算是母猪也能瘦成闪电。

“喏,送你。”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穿着清凉的小挂件。

我顿时哭笑不得,“姑娘你真是太豪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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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5-2-21 17:29:44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有什么,我心胸宽广,不像你,满脑子胡思乱想”,池墨满不在乎地回击道,还不忘顺便损我一句。

“行,我满脑子胡思乱想,我这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坦荡!”我一把夺过那个小挂件,作势要往她辫子上挂。

嬉闹了一阵,我们都笑得气喘吁吁,我这才问道:“话说你在夏威夷玩得怎么样?”

“别提了,去了没两天就被晒黑了,更气人的是,我出门打伞,别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一气之下就跑去奥地利看我姑妈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中西方文化差异还真是大啊。

“对了,我从奥地利带了很多零食和巧克力,今天下午我给你带过去吧。”

我脑海中浮现出陈疏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瞬间打了个冷战。“你饶了我吧,我要是敢吃胖,我老师能把我训死,你千万别来害我。”

池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找到老师啦?”

我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池墨“啊!”地一声,激动地抱住我,“杨肆,我真为你高兴!不行不行,今天一定要给你庆祝一下!我刚好带回来一瓶上好的樱桃酒和巧克力,今晚去你家给你做黑森林蛋糕吧!”

这个疯丫头,每次去我家,都把我家厨房弄得乱七八糟,搞得我家保姆现在看她就像看灾星一样。不过反正今天第一天没有课,也不会有作业,就由着她折腾吧。只是嘱咐她晚点再去,我放学之后还要练舞,要是太晚了,就在我家住下就好。

没想到池墨竟然跟我分到了一个班,我们俩都是理科生。有这个开心果在,剩下的高中两年应该不会无聊了。我虽然不擅长交际,却也不会拒绝别人的善意。池墨就像一个小太阳,总是充满活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以我的性格,池墨能在一年之内跟我成为朋友,也算是奇迹了。

傍晚,被陈疏训练得筋疲力尽的我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走到家楼下,看到父母卧室亮着灯,忙掏出钥匙进屋,把书包放在楼下,就拿着学校发的秋游同意书上楼去找他们签字。

走到他们房门口,却听到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从门缝里传出来。

自古以来,无意间听到的秘密,大多都令人震惊。可是,依然有很多人,忍不住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

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忍不住把耳朵贴在门上,却痛恨门的隔音效果太好,什么都听不清。好在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我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现在要离婚,你忘了当初是怎么答应我妈的吗?”

“当初?呵,当初你妈还说你会好好待我呢,结果呢?”

“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把杨肆养成什么样子?!小小年纪,死气沉沉,一点活力都没有。你敢说你是真心对待她的?”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在家辛辛苦苦照顾你女儿,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欠你们家的吗?!我二十岁嫁给你,进门就当后妈,我对你,对杨肆,都问心无愧!当初婚礼上出了那种事,老太太拉着我的手求我嫁给你,亲口向我保证,绝不会亏待我,结果,结婚第五天,你就……”

我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僵硬地站在门外,所有的意识都被抽离,脑海中只有一句“进门就当后妈”,像是着了魔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回响。我的灵魂仿佛脱离了我的身体,我甚至能够感受到那种置身事外的悲伤。

屋里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像一首背景音乐一样,伴随着我的思绪。十几年的疑问,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突然,眼前的门猛地被拉开,爸爸一脸怒气地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我,他猛地刹住脚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杨肆……”

我对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把同意书和笔递给他,“学校组织秋游,麻烦签个字。”趁着他签字的空当,我劝道:“你跟我妈又吵架了?都老夫老妻了,赶紧去哄哄她吧。”我抽走同意书和笔,临走前,还学着爸爸的样子做了个鬼脸。

我默默地下楼,默默地把书包搬上楼,默默地走进卧室,默默地换衣服,默默地走进浴室,默默地洗澡,默默地擦干身体,默默地换上睡衣,默默地蜷缩在床上。

我把耳机塞进耳朵里,把音量调到最大,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几乎要震碎我的耳膜。喧嚣过后,空灵的女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吟唱,又像是召唤。

—结束了。

—歌者终于沉默。

—利刃终于落下。

—带他去往。

—纯洁、无暇的净土。

—感同身受。

—洗尽铅华。

我咬着被子,刚刚吃下去的药片让我的胃很不舒服。我翻了个身,抱紧了自己。

—曾经的家园。

—宛若天堂。

—每一天都是。

—充满快乐的冒险。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迷途的灵魂啊。

—停止言语和思考吧。

—放下那些赞美。

—告诉我,哪怕只有一次,我心之所向,光明坦荡。

—带我回家。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夜,没有一颗星星,安静得像一场告别。

—用碧绿的瀑布。

—和它身后的美好。

—装饰我的梦境。

—永恒的自由啊!

—别再挣扎了,我的孩子。

—你已经回家了。

—你的身体为何如此冰冷?

—利刃依然没有停止。

—你需要的只是我的爱。

像是父母的低语,又像是耳边的呢喃。

随着最后一滴眼泪划过眼角,在这首安魂曲的尾声中,我陷入了昏迷。

我用生命中的每一天练习告别。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我无力地靠在床头,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人们——爸妈,陈疏,袁朗,该来的都来了。

我还是没有死成啊。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海,突然,一个人影从门口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把一个大蛋糕扣在了我的脸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蛋糕,努力对来人露出一个笑容,“气消了?”

池墨眼眶通红,气得浑身发抖,也顾不上我满头满脸的蛋糕,直接扑到我怀里,一边捶打我,一边哭喊着:“杨肆你个混蛋!你还敢笑,你还有脸笑!”

我被她晃得差点又晕过去,袁朗赶紧上前把她拉开。池墨被拉开后,依然不依不饶地骂道:“你个混蛋!我去你家做蛋糕,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动不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个混蛋!”

原来是你这丫头,让我没死成啊。

我舔了舔嘴角的奶油,“这次的樱桃酒确实不错,甜而不腻,香而不冲,既有存在感,又不喧宾夺主。”

池墨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你差点就死了,你还有心思评价蛋糕?!”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趴在袁朗肩头哭诉道:“你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自己一个人偷偷走了,都不管我们!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看着池墨毫无顾忌地在病房里大吵大闹,我只能苦笑。“好了好了,别哭了,池墨,是我错了,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没想到我最后一句话直接戳中了池墨的泪点,她挣脱开袁朗,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放屁!你自己命大,别人就活该被你吓死吗?你……你……你当时怎么没死!”说完,她哭着跑了出去,临走前还用力摔上了门。

我抱歉地看着眼前的人们,“池墨,我同学,我妈你应该有印象,哦,从今以后应该叫‘阿姨’了。”我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总之,她就是这样的火爆脾气,惊扰到各位了,真是抱歉。”

然后,我又转向袁朗,“请问今天是几号了?”

“十五号。”袁朗的表情很复杂。

已经过去三天了啊,池墨说得对,我真是命大。

我努力坐直了一些,只是这样一个小动作就让我气喘吁吁。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大家照顾我辛苦了,现在我已经醒了,有什么事叫护工就好,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用在这里陪我,我没事的。”

“杨肆……”

“小肆……”

大家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更加烦躁。我一个个看过去,也不想去分辨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的耐心已经耗尽了,连敷衍都觉得累,索性指着门口说道:“请你们出去吧。”

看到他们依然站在原地,我直接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冷冷地说道:“我要换衣服,各位也要参观吗?”

护工很快就来了,我扶着她的手,小心地下了床,慢慢走进浴室。我实在没有力气发脾气,只是走了这几步路就已经累得不行了。

我在护工的帮助下换掉了沾满蛋糕的病号服,因为手上还打着点滴,不能洗澡,只能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身体。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苍白,眼圈发青,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池墨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蛋糕主要弄脏了我的衣服和脸,头发上倒是没沾多少,清理起来也比较容易。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病房里只剩下陈疏一个人了。我并不觉得意外,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至于其他人,就让他们去忙自己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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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5-2-21 17:29:59 | 显示全部楼层
陈疏见我出来,对护工微微一笑,“麻烦你了,接下来我来就好”,如此把护工打发走了。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眼睁睁看着病房里就剩我们两个人。

陈疏绕过我,把门“啪”的一声锁上。

我真真正正感到了危险。

陈疏慢慢走到我面前,伸手帮我理了理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甚至还帮我整理了一下病号服的衣领,然后,在一片猝不及防下,扬起手,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我的脸上。

我被他打得一个趔趄,头脑嗡嗡作响,幸好扶住了身旁的墙壁,才不至于摔倒。

“这一下,是为你轻生。”陈疏一字一顿,语气严厉。

我低垂了眼睫,等气息稳住,才慢慢开口:“您也觉得我是……”,我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令人生畏的词语,“您认识池墨了吧?您觉得我跟她的区别在哪里?”

我躺了这么多天,突然站起来,心脏供血一时不能适应,虚弱的很,说一句就要歇一会儿。“您看她,生气时会往别人身上砸蛋糕,难过了会哭,高兴时开怀大笑”,我深深吸气,继续道,“我也想像她一样能活得这么快意恩仇,可是我不能,我得察言观色,我得小意行事,我得……”,我咬了咬嘴唇,没有再说下去,但其中的苦涩,不言而喻。

我努力稳住声线,“我这些年的时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被人爱也不敢爱人。本来觉得,这一生这样过也就算了,结果发现,上天竟然跟我开了这样的玩笑!”

我笑得惨淡,“原来,不爱我的那个,不是我的母亲。这么多年的自怨自怜,这么多年的小心翼翼,成了一个笑话。”

我终是没忍住,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下来,“现在知道真相又有什么用?谁能赔我一个忘情恣肆的童年,谁能陪我一个健全的人格?我已经被毁了。爱就像方向感,幼年的时候不注意培养,长大后这种本能就消失了。”

我抬头看着陈疏,淡然地像是说别人的事情,“我没有法子可想,没有法子可想。一个不会爱的人,活着还有什么乐趣?我不是……我只是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罢了。”

“记得我刚入门的那几天,闹脾气被您罚得很惨,”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还笑得出来,“其实,我就是不相信,不相信世上有人能这样对我好。所以可劲儿得折腾,希望能折腾出您的真面目,以免将来空高兴一场。现在也是一样,我把我最……的秘密告诉了你,你要是知难而退,那才是皆大欢喜。”我近乎自暴自弃地说完,甚至连敬语都不用了。径自垂下头,等待陈疏的暴怒。余光中看到高高扬起的手,我闭上双眼,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感受着陈疏环绕着我的手臂,我没有挣扎,身体却是僵硬的。

奢侈的温情,如果不能一直拥有,那么一开始就不要学会享受。

陈疏似是察觉到了我的抗拒,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你还有朋友,还有袁朗,再不济,还有老师呢。何必这样妄自菲薄?”

我轻声嗤笑,“袁朗能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吗?又有什么朋友是能做一辈子的?各自结婚生子,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而我不过是各人生命中无足轻重的过客罢了。别人家的孩子,起码还有父母长辈视若掌珠,而我什么都没有。我这一生,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可有可无。”

我还没说完,就被陈疏一把推开,支着我的肩膀正色道:“胡说!起码你在老师眼里,就不是可有可无的。”

我自嘲的一笑,“我年纪又大,条件又差,又有什么是……”,我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语里的绝望,已经不言而喻。

陈疏拍拍我的头顶心,“这跟你跳不跳舞没关系。就算你不学舞了,我也教你、护你一辈子。”

我吃惊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眼睛中写满了不相信。“老师,这个玩笑不好笑。”

陈疏深琥珀色的眸子深深的望向我,满满的都是回护,“杨肆,你是个好孩子,值得最好的。从今天起,老师教你学会爱与信任,好吗?”

直到这一刻,我积攒了这么多天的泪水,才肆无忌惮得流出来。

第二日,我一睁眼,竟看到袁叔叔和袁阿姨并袁朗一起守在病房里。我一惊,挣扎着要起身。

袁叔叔忙上前扶住我,往我身后塞了个枕头,让我靠的舒服点。

我看着眼前的一家人,想到连他们都惊动了,再一想被他们被惊动的原因,脸上立马火烧火燎起来。无论怎样,“那样做”,都是不好听的很。

袁叔叔重回坐下,正色道:“你这次犯了大错,叔叔一定要批评你。一点挫折就要……,我印象中的小肆儿可不是这样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摸摸面颊的指痕,“叔叔别骂我啦,老师都‘教育’过我了。”

袁阿姨很心疼得上前,握着我的手,“陈老师可真狠心,一看就是没留力,可怜见的,好不容易醒过来,先……阿姨一会儿给你上点药啊。”

“妈,”袁朗听着自己妈开始编排起老师,赶紧出声劝阻,“老师没发话,杨肆不能自己……”。

“我不管你们这些破规矩,我心疼自己侄女儿,谁也管不着!”袁阿姨本就是心思单纯之人,又被袁叔叔宠了这么些年,行事性格越发的像个小孩儿,恣意得可爱。

袁朗看自己劝不动,果断向亲爹使眼色,意思“自己的老婆自己解决”。

袁叔叔一巴掌拍袁朗脑门上,“没大没小!”。

经过这么一搅和,病房里的气氛倒缓和了不少。

袁叔叔叹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封信和一个硬皮本,交到我手中。

“这是你奶奶临终前交给我的,嘱咐我到你25岁那年拿给你。不过现在你既然知道了,也没有意义继续瞒下去了。你自己看看,我们就在外面,有事按铃。”说着就招呼袁朗袁阿姨推门出去。

我看着手中泛黄信封和老式的笔记本,心中百感交集。奶奶啊奶奶,连你都知道自家儿子靠不住,连孙女的身世都只能交由一个外人来托付!

……

2000年,国航初立,百废待兴。

20岁的杨幼鸣,在杨老爷子的严词逼迫下,怀揣着在丹麦拿到的航空管理硕士和MPL飞行执照,堂而皇之得“报效祖国”来了。

刚回国的几个月,杨幼鸣着实老实了一阵子。航空公司的规章习惯,国与国之间,大部分都是通用,但也是存在细微差别。所以甭管你国外拿了几千小时飞行证书,回国之后还得逼你重新捋一遍。杨幼鸣刚到国航报道的头几周,全部在被压着学的规章制度中度过。规章学完了,又被调到地面兼职了数月的安全员。如此打磨了小一年,看着这个小海龟没有任何刺头儿的表现,公司领导才放心满意地把他从地面调回了天上。

到这时,扮猪吃老虎的杨幼鸣才慢慢冒出了在国外“不太好的”苗头。

杨幼鸣此人,乃杨老爷子的老来子兼独子。一家人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儿子,自然看得比眼珠子还珍贵。杨老爷子一世英名,桃李满天下,唯一败笔,就是宠坏了这个唯一的儿子。祖母算是全家上下还有理智的,没有因为这个孩子得来不易就娇惯无度。没想到与别人家“严父慈母”风格迥异的家庭氛围,却让杨幼鸣叛逆起来更加有恃无恐。1997年,20岁的杨幼鸣以天未归家来翘掉高考的实际行动,证明了杨老爷子家庭教育的失败,也彻底伤透老父的心。在高考结束一个星期之后的一个午后,杨老爷子把一张花旗银行存有10万美金的银行卡摔在杨幼鸣面前,并宣布再也不管他。杨幼鸣倒也争气,毫不清高地把卡收起来之后,就开始早出晚归地忙了起来。换汇,申学校,办签证一气呵成,第二年2月份,杨幼鸣挥一挥衣袖,踏上了去丹麦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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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5-2-21 17:30:18 | 显示全部楼层
杨老爷子没去送,祖母从机场回来,看着摆在庭院里少了两只杯子的茶具和地上可疑的水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杨幼鸣一去就是五年。先是上语言学校,德语丹麦语双管齐下,上了近一年,幸好英语好,不然真是寸步难行。通过语言考试之后,直升入丹麦工大航空管理本硕连读。丹麦教育不收费,杨幼鸣除了吃饭租房几乎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拿着老爷子给的卡,日子过得……,十分逍遥。除了顾忌飞行课的安全,一些危险的事情没有尝试过之外,生活堪称……-凭借着一张好面皮和信手拈来的多语情话,从一开始,各色人种的姑娘都与他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与在国外的日子相比,这一年杨幼鸣的生活,简直就是比和尚还检点。其实不是他脸皮变薄,也不是顾忌自己亲爹的……,纯粹是因为心里不痛快,才没了……的心思。你想啊,在丹麦班上数一数二的金牌飞行员,回国了却被禁锢在地面望机兴叹,这心里要是痛快才是怪了!杨幼鸣只能每天上班之前默念三次“人在屋檐下”,暗自憋着一口恶气。过了小一年的做小伏低的日子,终于媳妇熬成婆,重回蓝天的杨幼鸣,扬眉吐气过后,不可避免地又开始蠢蠢欲动。

杨幼鸣是……,而且是很有原则的……。他的原则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那时杨幼鸣飞一直是中国—拉美那一条线,到达目的地的机组在当地过夜,他就撒欢儿的一溜烟去酒吧……。国际线就是这样,大家都是各玩各的,倒也相安无事。杨幼鸣拿出大学里……的本事,把热情似火的拉美妹子哄得心花怒放。

一天,刚刚飞回国内准备换班回家休息的杨幼鸣,在机场被截住了。原来,一位一直负责国内航线的的飞行员突然病倒,调度一时找不到人员顶替。杨幼鸣技术好,又数他最年轻,多飞一次也没什么打紧,然后就这样当仁不让地被抓了壮丁。下午,机组降落到重庆,杨幼鸣正准备像飞国际线时一样,溜出去……,就被随后的一群空乘拉住了。空乘们热情奔放,一定要做东请这个面嫩的小弟弟吃饭。杨幼鸣……,竟然也有让女人绊住的时候,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跟着大部队,由一名重庆本地的空乘领着找食去也。

也就是这时,杨幼鸣第一次注意到那个人群里那个,不言不语,别人说什么都会微笑听着,纯洁的像一朵白莲花一样的我的生母。

我生母,名叫杜宛,来自祖国西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人如其名,是个美丽懦弱的女人。总之,这是一个一个农村姑娘,成了空乘之后,骨子里仍不失朴素和单纯,最后……的故事。

与平常……的女人形成了鲜明对比,杨幼鸣立即对杜宛生出了极大的兴趣。这个兴趣有多大呢?大到可以把“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丢掉。反正就这么一次,我们机组本就不是一个,况且这小妞儿不算严格意义的“窝边草”,杨幼鸣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在饭桌上就开始对杜宛发动了进攻。

试问杜宛哪能是阅人无数的杨幼鸣的对手?几句甜言蜜语,配着尝着甜度数却极高的鸡尾酒一起咽下去,当天晚上,杨幼鸣就……。

杨幼鸣行事谨慎,再怎么想……,也是有安全措施的。所以几个月后从别人口中听到京渝线的杜宛未婚先孕辞职的消息时,杨幼鸣条件反射的就是这个孩子不是我的。

然而,万分之一的几率,还真就这样给我亲爹碰上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说的就是这个了。

我说过,杜宛是个美丽懦弱的女人。懦弱到什么程度呢?懦弱到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因为羞耻,既不敢回家乡,也没有找那个男人的勇气。她拿着不多的积蓄,躲到帝都的乡下,自己一个人静静得养胎。

而当杜宛一个人在穷乡僻壤凄凄惨惨戚戚的养胎时,杨幼鸣正在相亲。

本来对于相亲一事,杨幼鸣是万死不从的。可架不住他还有一点良心:在一个毫无征兆的夜里,老爷子突发脑溢血,最后虽抢救过来了,却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连口齿都有些不清。自从这场大病过后,老爷子身体精神每况愈下。糊涂的时候,谁也不认得;清醒时,就大呼小叫地找杨幼鸣,人出现了就哆哆嗦嗦地拉着他的手不放,不停地说着小时候的事。看着垂垂老矣的老父,再想到从小到大的宠爱,杨幼鸣平生第一次良心发现,心一横,终于接受家里的安排。

相亲的对象是杨幼鸣小时候同学,叫何田。何田此人,长相普通,却有着一股那个年代小姑娘没有的一股冲劲儿,尤其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何田跟杨幼鸣做过年的同学,不过向来眼高于顶的杨幼鸣却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更何况从三年级开始,杨幼鸣就像疯了一样跳级,双方更是连打照面儿的机会都没有。然,正太杨幼鸣的无数惊鸿还是长留在了何田小姑娘的心中。据祖母说,何田……杨幼鸣长达十多年。当年杨幼鸣跳级到别班的时候,何田心痛欲绝,发誓奋发图强,追随杨幼鸣的脚步,无奈资质平庸,终究还是被甩在了身后。

听说杨幼鸣回国的消息,一泡鸡血直冲脑门的何田,回家就开始磨着自家老爹上门提亲。这还不算惊世骇俗,就在自家老爹犹犹豫豫到底要还是不要拉下老脸时,何田豪情万丈地自己提着礼物就去了杨家拜访了二老。

祖母几乎第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媳妇儿,认定是个踏实肯干的人,再加上小时还有同窗之谊,简直就是……!祖母跟何田一见如故,所以当何田把自己……杨幼鸣的历史抖搂出来的时候,祖母差点就当场拍板,就你了!。

彼此的家庭也算门当户对,抛开长相不谈,何田的条件也确实不错—如今在帝都一重点高中做化学老师,同时还在北工大读着函授的研究生。

何田就这样在祖母哪里备了号。祖母时不时地就在杨幼鸣耳边念几句。当杨幼鸣终于松口不再固执时,祖母几乎立即就去何家把这婚事给定下来了。

之后杨幼鸣跟何田正大光明的见了几次面,杨幼鸣内心强大,自信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的脚步,于是两人就一本正经谈婚论嫁起来了。

世事无常,老爷子还是没有撑过那个冬天。

杨家,自诩书香门第,骨子里还是去不了的一点酸腐气—父亲去世,儿子论理是要守孝三年,而守孝期间不能嫁娶。但是,祖母不想再等三年,何田也等不了三年,于是又生出一种通融之法—热孝成婚。所谓热孝,就是百日之内。于是老爷子入土为安之后,祖母和何家二老立马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婚礼筹备。

一个月之后,匆匆准备的婚礼终于正式上场。一时间杨家迎来送往,宾客盈门,喜气洋洋。

而在此时,帝都的乡下,杜宛正经历着又一次大规模的阵痛。杜宛浑身冷汗,头脑却异常清醒。她回想着几个小时前签《术前同意书》的情景,面对小护士关于“紧急联系人”为什么不填的冷冰冰的质问,她不得不提笔写上了杨幼鸣家里的电话。杨幼鸣的联系方式,还是她辞职之前,在员工通讯录里查到的。从来没想过要用,想不到今天,却是不得不用了。

而这,估计是她这一生做的为数不多的正确的决定。

“周医生就在里面……”小护士的脸红扑扑的,显然还没从被美男问路的花痴状态中脱离出来。

“劳驾。”陈疏向小护士微微一笑,侧身进了办公室。

谁知目光一接触到办公桌后正在低头研究病历的男人,陈疏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就逃。

“就这么急着走?”刚一迈步,就听见后方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

陈疏脚步一顿,不情不愿地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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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5-2-21 17:30:33 | 显示全部楼层
“哥。”

男人目光从文件上移开,身体靠向椅背,似笑非笑,“不错,还认得我。”

陈疏被激怒,头一扭,“是他让你来的?”

“是也不是。”男人不以为意,“在美国待久了,回来看看,也正好处理些事情。”

陈疏心中一紧。他知道,多年前周宁的爷爷奶奶曾将年幼的周宁父亲托付给陈家。多年过去,周宁父亲在异国成家,而周宁的爷爷奶奶却早已不在人世。或许是思乡心切,又或许是造化弄人,周宁父亲在周宁年幼时便离世了。

陈老爷子待周宁父亲如亲子,如今痛失爱子,便将所有情感倾注到周宁身上。周宁可以说是陈老爷子一手带大的,二人感情深厚。

陈疏自知理亏,语气软下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宁嘴角微勾,语气莫辨喜怒,“半年前。你若关心,便不会不知晓。” 又趁机添了一句,“他很想你。”

陈疏沉默,心中默念:“我也很想他”。

“他也一样。”

听到这,陈疏的火气又上来了,却不敢放肆,只小声嘟囔,“我没有他。”

周宁听得分明。

“陈疏。” 周宁语气中带着警告。

陈疏低头不语,半晌,才抬起头,目光飘向远方,重复道,“我没有他。”

周宁看着眼前倔强的男孩,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这么久,就为了说这种话?他盯着男孩的眼睛,语气冰冷,“陈疏,你再说一遍?”

陈疏彻底被激怒,像炸毛的小兽,对着周宁吼,“我没有他!没有他我一样过得好!” 吼完眼眶却红了。

周宁心痛,嘴上却依旧冷酷,“你未免过分自信!你以为自己凭什么能走到今天?你以为那些荣誉是凭空而来的吗?”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陈疏愣住了。

周宁见状,有些后悔,不知过了多久,陈疏才回过神,转身就走。周宁冲上前拦住他。陈疏像着了魔,竟然跟周宁动起手来,边打边骂,“混蛋!这就是我的自信!看不惯就滚开……”

周宁不还手,只是护着他,直到听到陈疏越骂越过分,才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将门踢上。

“呃……” 陈疏吃痛,跌坐在地。

周宁知道陈疏身体不好,所以毫不留情,将他拉到身边。

“啊……哥……哥……我错了……” 陈疏终于忍不住哭喊出声。

周宁没有理会,继续施压。

“错在哪了?”

陈疏不答,周宁加重力道。

“我不该……不该……” 陈疏声音颤抖。

“还有呢?” 周宁追问。

陈疏咬紧嘴唇,不肯出声,眼泪不停地流。

周宁的心像被挖空了一块,最终还是心软,扶起陈疏。

“忍着点。”

陈疏点点头,周宁动作熟练地帮他处理伤处。

“这几天小心点。” 周宁叮嘱,没有再说下去。

陈疏没有躲避,感受着周宁的关心。

周宁叹了口气,擦干陈疏脸上的汗和泪,坐到他对面。

陈疏瞳孔一缩,这个场景太过熟悉,过往一幕幕涌上心头。

“陈疏,八年了,你这样,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周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

陈疏想也不想就回答,“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事。”

周宁叹了口气,“你喜欢的事?我见过你的学生,陈疏,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吗?”

陈疏沉默了,低头看着地板。

过了许久,陈疏才开口,“可以不……吗?”

周宁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可以,但你要答应我……”

“好。” 陈疏痛快答应,起身要走。

周宁看穿了他的抗拒,没有阻止,却把自己的号码存进他的手机,“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陈疏点点头,“我先走了。”

就在陈疏出门的瞬间,周宁道,“年了,放过你自己吧。”

陈疏脚步一顿,没有回答,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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