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戚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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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擅

深秋的暮色总是来得格外早，仿佛一天还没开始就已匆匆结束。低沉的天幕，漆黑一片，却掩盖不住夜空沉静的威严，反而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庄重。

缘心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这条熟悉的小径今天却显得格外冷清。周围静得让人心慌，平时那些与流浪狗争食的猫儿也不见了踪影，甚至连一声鸟鸣都听不到。然而，缘心无暇顾及这些，上周的月考成绩今天公布了，从看到分数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乱成了一团，手心冰冷，仿佛与这深秋的天气融为一体。

昨天和姐姐吵架的事还没解决，现在又加上这糟糕的考试成绩，缘心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抽成了真空，呼吸困难，却又隐隐感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行，不能哭，有什么好哭的，昨天还是自己有理呢，哼！

小女孩故作坚强地给自己打气，却不明白，逞强和勇敢，其实是两码事。

楼道里一如既往的昏暗，让人缺乏安全感。缘心的家在八楼，在如今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八楼并不算高，但没有电梯，爬起来就另当别论了。曾经，小女孩无数次向姐姐抱怨，每天背着比五个西瓜还重的书包上下楼是多么辛苦，当时的姐姐只是笑笑，偶尔拍拍她的脑袋，笑骂她是懒虫。每当这时，小女孩就会撒娇耍赖，黏着姐姐不放。

然而，一年前，因为贪玩不小心摔伤了腿，姐姐背着她上下楼 nearly 两个月，从那以后，缘心再也不抱怨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愧疚，以及碍于面子说不出口的感激。家门前，一盏昏黄的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缘心的身影拉得格外修长。小女孩手里握着钥匙，手心里满是汗水，看来今晚又要趴着睡了。

不过，趴着睡总比没地方睡强，不是吗？

“回来了？吃饭了。”刚进门，缘心就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这是她最爱吃的，是姐姐的拿手菜。可是，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缘心却越来越不安，要不要先坦白呢？

“姐……”缘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姐姐摆放碗筷，声音细若蚊蝇。

“嗯？”姐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缘心和她认识这么久，也猜不透她是否还在为昨天吵架的事生气。

缘心没有再说话，还能说什么呢？为昨天的事道歉？还是告诉姐姐这次月考的成绩？缘心暗自摇头，这不是自寻烦恼吗，还是先吃饭吧……

“有心事？”姐姐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缕轻烟，却让缘心心头一紧。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低着头，摆出一副认错的姿态。

“你站着能吃饭吗？”姐姐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最后一个字的语调微微上扬，缘心知道，姐姐不高兴了，只是，为什么不高兴，她却不清楚。

缘心双手背在身后，不停地绞着手指，她越来越摸不透姐姐的脾气了，只好沉默不语。

姐姐坐在餐桌旁，一只手搭在白色的桌面上，目光直视着缘心的双眼，语气出奇的冰冷：“转身。”

小女孩的心跳漏了一拍，虽然不知道姐姐要做什么，但她还是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体。

“啪！”

“呃……”

缘心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姐姐按在了腿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啪啪啪啪啪……” 连续五下，这是缘心最害怕的，但此刻，她却感到一阵轻松，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

姐姐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舒服了？”

“……”被打怎么会舒服，缘心心里一阵委屈。

姐姐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吓得小女孩趴在腿上大气都不敢喘：“我有没有说过，什么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平时耍脾气我可以由着你，但吃饭要给我老老实实地吃！你以为装可怜，我就会放过你吗？喜欢站着是吧，吃完饭，把你月考成绩给我说清楚，有本事就给我站到腿麻！现在你急什么？”

姐姐轻轻拍了拍缘心被自己大腿压着的地方，“起来，吃饭，别闹了。”

餐厅里昏暗的灯光摇曳着，不知道是保持这个姿势太久还是真的害羞了，缘心白嫩的脸蛋泛起可爱的红晕，看得刚刚还一脸严肃的姐姐忍不住笑了起来。

姐姐坏笑着揉了揉缘心的耳朵，调侃道：“不错，你现在可以去冒充煮熟的螃蟹了，脸红耳朵红，就连……”

“哼”小女孩嘟着嘴，一脸的不情愿。

这顿饭，虽然饭前的小插曲有些特别，但整个过程缘心还是很开心的。香喷喷的红烧肉，软硬适中的米饭，清香的蒜蓉炒蛋，每一样都让人垂涎欲滴。最重要的是，这是姐姐做的，自然好吃极了……

姐姐的神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把你卷子拿过来。”

缘心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以勇敢地承担后果，就算挨打也没什么，毕竟是自己没考好，昨天还无缘无故地和姐姐吵架，确实该罚。可是，看着姐姐眼中隐隐的怒火，她的心里还是像擂鼓一样咚咚直跳，某个部位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缘心不知道，这究竟是条件反射般的害怕，还是因为惹姐姐生气而感到愧疚？

“知道自己要挨罚，还敢走神？我是该说你没有眼力见儿，还是该说你心态好呢？”姐姐的语气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却让站着的小女孩打了个寒颤。

“错了……”道歉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姐姐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她知道，小女孩心里还是有点怕她的，挨罚前难免会紧张害羞。

卷子上的错误，主要还是老毛病，马虎不认真，这是缘心自己总结的。可是在姐姐看来，这就是不熟练找借口。缘心心里有点委屈，她平时真的很努力，可是考试的时候就是会马虎，好像已经成了习惯。

分析卷子的过程虽然枯燥，却也有一种细水长流的宁静，是缘心喜欢的那种宁静，就像夏天坐在树荫下乘凉，看着外面阳光的温暖。

姐姐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手撑着桌面，微微仰着头，看着站得笔直、略微低着头的缘心，不禁叹了口气：“不服气？”

缘心条件反射般地摇了摇头。

姐姐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揶揄道：“撒谎的孩子是要被狠狠教训的。”

缘心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几次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说什么都显得尴尬，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女孩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姐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小女孩情绪的变化，只是继续用调侃的语气说着玩笑般的话，表达着并不玩笑的意思：“这么喜欢装鸵鸟，回头就给你弄满一盆沙子，你就天天和沙子作伴吧，我就负责给你换新鲜沙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沙子？潮湿一点的还是干燥一点的？”

小女孩真的要被逼到墙角了，刚刚的愧疚和伤心都烟消云散了，姐姐的话，几乎每一句，都让她有种想要逃离地球的感觉。

小女孩，有点委屈，有点生气，有点不高兴了……

小女孩心里天真地希望着，渴望着，询问着，姐，你就不能哄哄我……

“姐……”

“嗯？”

缘心委屈地看着姐姐，装模作样地抽了抽鼻子，“想哭……”

“……”这孩子，撒娇的时候就是比淘气的时候可爱。

本以为姐姐会抱着哄一哄，没想到自家姐姐却很大度，指了指对面冰冷的墙角：“你对着它哭吧，哭够了来找我，我们来谈谈这次的惩罚。”

听了这话，小女孩连装的心思都没有了，自暴自弃地趴在床边，语气很横：“打吧。”

此刻趴在床边，缘心绝对想不到，她身边这位比她大很多的姐姐，脑子里正在回想着几个字：这孩子，还是有点傻……

可是傻归傻，可还是自己的孩子不是？犯了错总是要给点教训的，要不下次还不翻天了。

其实，家里的工具还是挺齐全的，板子，藤条，戒尺，拍子。可是通常自家姐姐还是挺心疼孩子的，不是什么大错，就用巴掌拍拍，知道疼也就好了。而且她知道缘心一直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挨打一般都会喜欢赖在自己的腿上，她怕用别的工具，孩子心里会别扭，会伤心，会胡思乱想。毕竟用巴掌的话，手是有温度的，双方也都会有疼痛感，这样自己可以放心不把孩子打坏，孩子也不会觉得害怕心里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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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次，是那把红檀木纹理质地的戒尺，大概三指宽大拇指的厚度，带出了一种古朴的韵味。

姐姐挨着小孩子坐在床边，用戒尺轻轻敲了敲缘心，简单地说着两个不简单的字：“衣着。”

缘心明显的一颤，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害怕，脸扭着头没抬起来，一直耷拉在床上，只是双手缓缓地向后够，像是很困难地整理着自己的睡衣。自家姐姐坐在床边，明显地看到了小孩子泛红的耳根，伸手把她不知怎么就拖到了自己腿上趴着。

“啪啪~~！”两声轻响，很快，并没有使用戒尺，所以声音很脆，并不强烈，只是一种隐隐的触感，两秒过后便没有感觉了。可是，小孩子还是敏感地缩了缩手。

姐姐‘啪’地一下握住小孩子的手，语气明显的严厉了许多：“躲什么躲！做错事还不让人说吗！”

这一下握的可不轻，小孩子的手掌泛起一片红晕，趴在腿上的她明显老实了许多，慢慢地把手收了回去。

自家姐姐把手覆在缘心的睡衣上，语气悠悠的：“老规矩，说吧。”

老规矩，很简单，就是一条一条说清楚错在哪。可是这却单单是缘心最怕的环节。本来就要乖乖地等着，已经够可怜的了，可是还要一字一字，一句一句，说清楚自己的错误，可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缘心的声音诺诺的：“嗯，不该跟姐生气，闹脾气，不该不好好学习，考试马虎不认真。”

“继续。”那只手还是没有拿开。

“嗯……惹姐生气？”

“啪~！”一声轻响，小孩子微微弓起了身。

缘心知道，这是姐姐在表达着否定的意思。

可是，她实在是也想不起来什么了。缘心很诚实地：“不知道了……”

姐姐的声音不知怎地透着一点无力：“你知道什么？”

缘心的话很是明了：“我知道我需要反省。”

姐姐倒是没理会自家小孩那比较诚实的一句话，只是很心平气和地说着：“跟我发点小脾气，闹点小别扭，我不会生气。跟自己的姐姐，这样太正常不过，只要别太过分就好。可是我有没有说过，吃饭就要好好吃，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你本来就需要好好照顾自己，再不好好吃饭，你是想让我天天担心你吗？再有就是学习的事情，我不是很管你，但是态度不能错，你好好问问自己，你真的努力吗？还是在那里假装自己很认真，实际上思想早就跑偏了？我还不了解你，外表看着文文静静地，好像十分乖巧懂事，实际上心里鬼主意多着呢，学习是要动脑子的，不是动动手就可以成绩提高的！懂了吗？”

“哦――”小孩儿闷闷地应了。

小孩子嘟嘟嘴，马马虎虎应着是，明明就是没有听进去，可是看着她的姐姐还是忍不住笑了，怎么这么可爱呢。这就是果断的家长思想，自己家的孩子，就算再淘再不听话，也是可爱的，也只能自己教训。

“打量着我不忍心是不是！哦什么哦，在这就敷衍我吧。”

“嗯哼……”

“啪~！”声音脆极了，但却不重，可还是吓得缘心一缩头。

“还敢不敢了？”姐姐坐着，底下的小孩子好像受惊的小动物，随时准备着躲闪。

这个问题是个绝对的陷阱，缘心心里暗自想着，嘴里违心地装着可怜，声音象扯面条一样拉得老长：“不敢了――”

“啪~啪~啪~啪~啪~！”

“你就闹吧！再不乖就不要你了！”

虽然知道姐姐是吓唬自己的，可是缘心还是乖乖的不敢动了，心里有种麻麻的感觉，这回可是真的怕了，可她还是暗暗咬着嘴唇，不敢再撒娇耍赖讨着饶了。

“两件事，每件事不多说，就十下。二十下，规矩你知道，别让我用特别的方式提醒你。”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缘心感觉心跳好像漏跳了一拍。但不论怎样，她都是最怕的，可能是因为这种方式带出了一种让她敬畏的感觉，或者是自己只经历过这种方式，所以对于这种略显严肃的方式有些生而来的恐惧。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真的很让她害怕。

虽然最怕，可奇怪的是，平时她总是想撒撒娇卖卖萌，可是一旦认真起来，缘心就二话不敢说大气不敢喘，只有乖乖地等着。

用小孩子四个字总结就是：欺软怕硬。

“啪~！”

第一下，缘心感觉的到并没有很用力，只是接触的时候感觉到一阵酥麻，要说多难受，倒还是真没感觉到什么。小家伙心里不知为啥竟有种隐隐的小甜蜜，不管自己怎么样，总归还是很疼自己的。

“啪啪~！”

“啊――嘶――”

“还敢不敢分神！就应该好好教训你，就欠这个！”

这两下的力度把缘心都有点打懵了，刚刚叫出来的声音感觉是从嗓子眼中逼出来的，就好像是从气管里刻着边出来的，难受极了。

“啪啪~~！”

同样的力度，还是两下，跟之前的间隔时间很短，短到小家伙甚至还没有从之前的两下反应过来，就可怜地又被来了两下。

不得不说，虽然控制了力度，可是这样的两下，还是毫无悬疑地让缘心的眼泪流了出来。

小家伙这次吸取之前的经验，马上调整一下，紧咬着嘴唇等着下一次，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等了好久，也没有如期而至。正当小孩子纳闷地想回过头看一看自家姐姐的时候，却被姐姐阻止了。

还是两下，却是比之前更重的两下。

“呜哇……”太过分了……这一句缘心是绝没有胆量随口而出的，虽然心里委屈极了，可是脑袋总是不晕的，要是真的说了，今天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小家伙本来还命令着自己不哭不哭决不许哭，可是刚刚的体验就像是洪水猛兽一样，让她忍不住地哭了出来，被姐姐抱在怀里，这样熟悉的味道这样熟悉的感觉，让缘心不由自主地塌下了心，慢慢地倒匀了呼吸，整个人也变得平静许多。

“啪~啪~啪~啪~啪~~！”

每下之间也就几微妙的间隔，五下连着像是不透风的墙一样密集，缘心耳边似乎只剩下了声音，甚至连其他的声音都已经消失。五下过后，心里已经是难言的委屈了，想叫都叫不出来。

“啪~!”

“放松！”

怎么能放松呢……

“啪――”这次是顿顿的一声，没有了之前的清脆，好像敲打在心里一样难受。

“呃――唔――”小家伙的声音像是被压倒了空气的下面，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缘心身子不由自主地弓了起来，像一只小动物一样，紧紧抓着被单的手指骨节已经隐隐泛着苍白的颜色。

姐姐把缘心的腿放了下来，用自己的腿轻轻压着她，上身软软的挂在床上。

这次好像是故意地，预备的时候声音很大，小家伙的心里忍不住地一阵害怕，可是现在就连动一动都是一种不言而喻的难受，疼的她直搓手指头。

“啪~！”

这一下吓得缘心真是狠狠往前一窜。

现在她的脑子里似乎只剩下了一个字：怕。

“最后三下，我不用了，你好好记住这次教训。”

果然，还是心软了，想着手底下这平时鬼灵精怪，诺诺地叫着自己姐姐的孩子，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样子，最后三下怎么也是不忍心再继续了。真不知道，这是在说谁。

“啪啪啪~！”

虽然轻了许多，可是缘心还是委屈的要死，之前的难受还没有消散，这三下虽然不重，可是总是锦上添花地不自在。好在，也就这三下了。然后，就可以安心跟姐姐要抱抱了。然后，晚上就可以找理由跟姐姐一起睡觉了。然后，就可以顺便让姐姐心疼自己淘点福利了……

~完~